“我们烧这些符篆，能干什么啊？”颜蔚边引火边问。
“请亡魂。请各家的祖先托梦给他们，这个地方不安宁，要换个地方住。”
“这都行？”颜蔚惊讶极了，“也对，你是个道士。和鬼神打交道，是你的拿手好戏。”
几日后，城中陆羽茶舍。
“最近遇到个奇怪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搞得我很头疼。”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在诉苦。
对面戴黑纱官帽的老年人，斜着眼睛看了对面人一眼，抿了一口茶，才慢慢问道：“何事？”
“也还没到什么祭祀的日子，不知道为何，最近总是做梦。在梦里我爹娘反复叮嘱我，说是现在住的地方不太平，要我给他们换个地方住。”八字胡一脸苦闷。
“啪”的一声，吓得八字胡哆嗦了一下。他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人嘴巴大张，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
八字胡把茶杯翻过来，重新续上热茶：“您老人家也觉得奇怪是吧？按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这件事啊！连他们我都没有想过。”
一阵静默。
“实不相瞒，我也做了同样的梦”，老者缓缓开口，“我梦到宗族长辈托梦给我，表达他们想要迁居之意。”
“是不是他们身上脸上都有些许伤痕，似乎是和什么人打斗过？”
“正是如此。”
“是不是他们衣衫褴褛，从前烧给他们的衣物，又脏又破，像是在荒郊野外露宿？”
“分毫不差！”
“难道…”
“难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下，不再说话。
齐王府内，几位幕僚正在和齐王商量要事。
“殿下，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总要有人出面向陛下请旨。”
“可以请旨的人多了，为什么要我们去办？你们别忘了，这地方当初是陛下亲自恩准敕造的，还是咱们齐王殿下督办的。”
“是呀，当初因为这个差事做得好，陛下还着意恩赏。现在去奏请拆除迁址，岂不是伤了陛下的颜面？”
“当初是谁向陛下提议的？他人呢？什么？告老还乡了？他是故意留下这个烂摊子的吧？！”
“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齐王殿下的人提出这个建议，督办的差事怎么会落到齐王府？初心还是为殿下好的。”
大家七嘴八舌，各有各理，齐王觉得头都要炸了。但他仍然一副贤达的模样，“不如各位慢慢讨论，等有结果了再知会本王？”
众人听到这话，知道齐王有些心烦了。便都不再说话。一时之间，厅内安静的有些尴尬。
“我想问一句，如果咱们不去面圣，太子的人会不会抢先一步，去向陛下提议？”
齐王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年轻的谋臣。他穿着朝服，补子上是只白鹤，品级不高，应该是新晋才到自己队伍中的。
“你觉得呢？”齐王淡淡一笑。
“臣以为，这么做对太子并无益处。况且当初修造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参与。向陛下提议拆除，还可能让龙颜大怒。”年轻人答的不卑不亢。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去做？”
“但是，这件事有万般的坏处，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可以打击您，齐王殿下。况且，现在是民情高涨，顺应民情，迁址另造势在必行。不论谁提出的建议，必然是赢得民心。”
齐王听明白了，顺水推舟做好人，还能狠狠打击自己，太子他们何乐而不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结果都是一样的，与其让别人得了便宜，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玉石俱焚也不能让对家得利。
“你明天就上奏吧，找个合适的理由。请父皇另赐福地供民众祠堂使用。你别忘了，这地方是谁选的，谁恩准的。民情舆论什么的，要注意措辞。”
“臣明白。”年轻人行了个礼，往回退了两步。其余人皆侧目而视，这个年轻人的出头之日到了。
“徐朗，你上次说，短则五日，长不过十五日，皇上就会下令拆除那些祠堂。这都过去一个周了，怎么还没有消息？”颜蔚边写字边问。
两人又在巷尾摆了个摊子。依然是徐朗算卦，颜蔚代写书信。与其在客栈干等着，不如出来赚点钱。颜蔚从小到大都没觉得，钱何其重要，又如此难挣。
“就这两天吧。我们在这里摆摊，已经听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上面的人肯定知道了。就看现在谁来开这个口了。”
“你觉得谁会去开口提？”
“都有可能。太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齐王的机会。同样，齐王也不会给太子任何一个打击自己的机会。就看谁速度快了。”
“你不是会起卦嘛，起个卦看一下啊！”
“也是。”徐朗伸出左手，拇指在掌上掐了一会儿。
“齐王。”
“这家伙可真够狠的，宁愿自杀都不给太子机会。哎呀，光顾着说话，看错行了，这张又废了。”颜蔚心痛死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自己足足写了一个多小时呢。
“等会早点收摊，早点吃饭。天黑之后我们再上一趟白虎山。”
“还去？不都办完了吗？还做什么？”
“如果那些房子甚新，即便不做义庄和祠堂，也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拆除的。毕竟是一大片，而且是好工好料。”
“你是想推他们一把？”
“不错。”
二人赶到白虎山下，已经是月朗星稀。站在这片黑黢黢的祠堂前面，颜蔚觉得有些发毛。徐朗倒是很坦然，他按照白天所见的路，摸到了祠堂后身。
这是一片竹林，应该有年头了。竹子挺拔高耸，枝叉很少。微风吹过，竹叶发出一阵阵沙沙声。
徐朗摸到一根比手指略粗的竹子，拿出短剑，削了一段下来。又刮掉枝茬，钻了几个空。一番整饬，一支简陋的笛子便做好了。
“你去把这些符篆用火化了，灰烬收到碗里。义庄侧门有井，打点水搅和一下，楼上楼下的房间都泼洒上一些。”
“那得不少水，我把桶提过去吧！”
“好，做完之后，立即退回来，到这里等我。”说着，徐朗用短剑在脚下画了个符篆，“你回来就站在这个符篆里，不要乱走。”
“好，我知道了。”颜蔚拿起那叠黄表纸，向井边走去。
徐朗拿起笛子送到唇边，悠长而婉转的笛声，在静谧的山林中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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