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恐惧永远不是死亡来临的时候而是等待死亡的时候，东离澈和楚奕夫妇死死地盯着那齐晚两国的消息，可是却没有一丝水花。东离澈忍不住嘲讽道：“楚姝还真是体恤下情，竟然还会让戍边的战士过一个好年。”
上官明月默然不语，东离澈看着上官明月道：“楚夫人，请问您经过兵棋推演得出来的结论是什么，能够守多天。”
上官明月看了一眼东离澈：“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听好话呢还是想要听真话呢？”
东离澈干笑了几声，眼中透着丝丝的绝望，上官明月叹息道：“最长七天，最短三天。”
“你开始不是说能有半个月么？”东离澈叫道。
“那也是在东离赫亲征的前提下，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堂，东离赫是将军时他带兵打仗那无人能够指摘，可是现在却不行了。”上官明月道，“殿下，就算那东离赫真的亲征了，您认为您有能力回国并掌控局势么？”
东离澈沉默了，自然是不能的，趁着东离赫与楚姝打仗之际篡权，就算得手了依旧是民心不稳。他最好的时候不是两军交战之际而是东离赫兵败之际。如今也只能借希望于楚姝不要将晚国亡国了，否则他这个太子也不过是四处流窜的逃犯而已。
这种寄希望于人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啊？东离澈苦笑着，楚奕只好笑道：“如今春节将至之时，楚姝绝对不会做出战火之举，所以一定是在元宵之后开战。若是你们堂兄弟齐心，一人征战，一人游说说不得能有奇效。”
东离澈听言便笑出声来：“楚奕，没有想到有时候你比我还要天真，你认为一头狼会听羊的劝说么？”
楚奕苦笑一声：“凡事总要一试究竟的。”
东离澈摇了摇头：“楚姝不会不打的，去年父皇执意要送给她的玄铁已经激起了她对秋海的渴望了，就算不将晚国灭国，秋海也是保不住的。”
上官明月看着东离澈，这个一直笑得肆意的男人的眼中带着沉重的忧伤，他就像是族群中守着死去族人的最后幸存者，他眼中的沉痛让上官明月忍不住心疼了。上官明月苦笑道：“殿下，您……”
“收拾收拾去涉川吧，就算我回来时候国已经亡了，从涉川得到的东西多少能够暗杀楚姝吧。”东离澈抬起头来笑道，上官明月只好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除夕夜了。这个全家齐聚的日子里，空气中都带着独有的一道热气。乞丐们在这时节也能吃到一口新鲜热乎的食物露出快活的笑容。上官明月和楚奕起了一个暖锅子，如今可没有什么辣椒只能用茱萸作为调味，不过那热气腾腾的鲜汤看着就让人热气沸腾。
东离澈一改之前的傲慢，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些深思恍惚的，近些天他时常暴怒刷砸一些东西，可是楚奕和上官明月却没有多说什么。上官明月知道这种切肤之痛，若国亡了，无论亡国之人有多大的才智，他终究是一个丧家之犬，亡国之奴。这样的屈辱，东离澈作为一个太子又如何能够承受？
东离澈板着脸坐在了桌上，三人相视无言，楚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道：“今儿过年委屈太子殿下，没有那些精致美食只能吃一个暖锅子了。不过今日这牛肉和羊肉很是鲜嫩，太子尝尝？”
东离澈看着那翻滚的鲜汤突然笑了：“除夕宴的时候，我父皇总是带着我提前吃饱来不会尝那些冷掉的饭菜。就算他日后与我观念不合，政见相争，除夕宴之前的饭菜还是为我留着永远是热的，永远是我最喜爱的菜式。”
楚奕干笑了几声，东离澈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往事不可忆啊！
楚奕垂下了眸子，脑中也不由得响起了遥远的回忆。上官明月蠕动了一下嘴唇只能笑道：“这暖锅子的汤可布恩那个煮久了，不然就不好吃了。今儿是除夕，怎么都该高高兴兴的不是么？”
东离澈点了点头，楚奕也夹起了一筷子牛肉放在暖锅中煮着，待到熟了便放在了上官明月的碗中：“娘子说得对，今儿是除夕，新年新气象，事情总会变好的。”
上官明月笑了笑便将那桌上为数不多的蔬菜放进了暖锅子中煮着，东离澈动了动筷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酒。虽然沉闷，可是终于有了一丝快活的气氛。三人相对无言地吃罢了饭便分开去休息了。楚奕搂着上官明月：“你今日似乎不高兴。”
上官明月直接否认道：“哪有，新年啊，怎么会不高兴呢？”上官明月听到东离澈提起东离无双的时候她心头确实是不舒服的，甚至还带着艳羡。她是孤儿，她能有今日这一身医术都是逼着自己出来的。父母的疼爱对于上官明月而言那是天底下最奢侈的东西了，到了今世，上官淳对她爱护有加，那一份疼爱是她这个异世孤魂偷来的。可是偷来的东西就是偷来的东西，终究是会消失的。
上官明月只能苦笑着咽下那心中的酸楚，她搂着楚奕的腰身，楚奕道：“你是不是想起上官将军了？”
上官明月闷闷地应了一声，楚奕笑了：“我就知道。”
上官明月道：“他不会回来过除夕，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回来又匆匆忙忙走了，可是我杀就一直等着，等着除夕过了，等着鸡鸣声响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楚奕那环住上官明月腰身的手紧了紧，上官明月继续道：“我等着他吃年夜饭等了很久，结过一次都没有实现。阿奕，如今我已经等不起了，只能盼着有一个人陪着过除夕而已。”
“我陪你，这是我该做的事情。”楚奕笑着说。
上官明月笑了：“真好啊，真希望我们老了的时候也能这样，守夜，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好。”
“会的，你放心！”楚奕笑道。
夫妻两人说了一宿的话，说到幼年时最爱的零食，说着父母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谎言，这絮絮叨叨的声音绕着蜡烛渐渐消散了。
正月初一还是没有停止它的脚步，东离澈和楚奕夫妇互道了一声新年好后便回去补了回笼觉了。这过新年就是累人的活计，索性他们这孤家寡人没有那么多的机会，不然按着往年的例子，他们的身子非要垮了不可，
而齐国这边呢，楚离坐在楚姝的脚边为楚姝剥着山核桃，楚离笑着说：“自从你发下战帖之后那东离赫可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就连晚国的军队也生出了怯战之心。阿姝，你命人在平阳城外放得那颗雷火弹还真是让他们骇破了胆子呢。”
楚姝没有说话，她的眼皮下有着一层浓重的乌青，楚离将剥好的山核桃放在了小碟子中哄着楚姝吃上两口：“阿姝，乖，吃点这个，你昨日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呢。”
楚姝睁开眼睛，由着楚奕拿着汤勺子给她喂了一嘴核桃。楚离如何不知道楚姝的幸苦，这打胜仗和如何将利益变得最大这两件事情可不能混为一谈。将晚国变作他齐国的国土容易，可是治理又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当下齐国没有那个能力接管战败之后的晚国，后续的烂摊子才是最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楚离坐上了楚姝的床榻将她的头搬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给楚姝揉着太阳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以身体不适不接见那些家伙们的，他们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不是么？”
楚姝笑了：“当下正值战争之时，我若是真的生病了，他们会怎么想我？安国公主是不能生病的，因为她是齐国的支柱。”
楚离的手放在楚姝的头发上，楚姝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阿离，早点成长吧，好接过我的担子，我很累啊。”
楚离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楚姝笑了：“那样最好，那样我也放心了。”
楚离看着楚姝那乌发下参杂着的银帆闭上了眼睛，他忍不住道：“阿姝，其实你完全可以将三国一统的，没必要这样做。”
楚姝摇了摇头：“他们还有生命，我不能现在就扼杀了他们的生命，我楚姝是狠人但是不会做蠢事。”
楚离实在不明白楚姝画中的意思，楚姝笑着看了一眼楚离：“阿离，你认为一个国家亡了，那究竟是怎么才算亡了？”
楚离笑道：“自然是他的政权被推翻了他就亡了不是么？”
楚姝摇了摇头笑了：“不是，一个国家的灭亡分三种，最浅显的一种是那个皇室没了，所以它亡了，第二种是民众已经忘却了那个王朝了，他们不愿意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这是第二种死亡，第三种死亡则是民众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文化了。”
楚姝笑道：“我最怕的灭亡是第三种，所以我中教化，重农业，强军备，轻徭役，只希望他们能多记着点我楚家的功绩而已。”
楚离垂下了眸子，楚姝握着楚离的手笑道：“阿离，只要不被一统，我们这所谓的齐国永远不是国家，这乱世永远是乱世。”
“可是阿姝你却想要延续这乱世的时间。”楚离忍不住说，“晚国可能还不至于崩溃，可是箫国呢？楚风可是一个能折腾的人，他……”
“箫国还有上官氏，你要看紧那个女人，看看她成为皇后之后为箫国做了什么，你要学着点懂么？”楚姝笑道。
“为什么？”楚离还是不明白。
“过几年你就懂了，阿离，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会儿了。”楚姝调整了一个姿势，她在楚离的怀中静静地睡着了。
楚姝这一次难得有一个好睡眠，倒是上官明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走在一条消炎弥漫的小道上，她一直往前走着，因为她看到了那烟雾下藏着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上官明月忍着咳嗽往前走，直到他看到了那个身披盔甲的背影，上官明月盈湿了眼眶：“爹！”
那背影听到上官明月的叫喊声停了下来，不过他却一直挥手示意上官明月离开，可是上官明月还是扑了上去：“爹！”
上官淳看着女儿面色复杂，上官明月的眼神却是充满着激动的，她叫道：“爹，你说话啊，别不理我啊。我知道劫狱那件事情是我错了，你不要……”
上官淳的神色复杂，他推开了上官明月的身体将她扔至一旁，上官明月又想跑上去可是却始终没能上前一步。上官明月叫着，嚷着，可是还是没能阻住上官淳的脚步。
这时上官明月才发现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好似自己来过一番？还没有等到她看清楚周围的景致时，一声声呼唤将她唤醒了过来。
“月儿醒醒！”楚奕那温柔的声音让上官明月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看了看楚奕，只见他的肩膀上有着大块大块的水迹。上官明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手都是湿的。楚奕将上官明月半抱着起来：“梦见岳父大人了？”
上官明月点了点头：“是啊，梦见他了。”
“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伤心？”楚奕为上官明月拢了拢头发然后下床去拿了一条干帕子，上官明月本想自己擦拭可是却被楚奕阻住了。楚奕道：“你擦不干净的。”
上官明月这才感觉到身子粘腻异常，原来自己不仅是哭了而且还出了一身冷汗，难怪这家伙说自己擦不干净的。上官明月的头发被楚奕绾了一个发髻，楚奕为上官明月擦拭着身体的汗液，摸着妻子馨香的肉体要说不会心猿意马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现下妻子分明没有这般心思。楚奕按捺住心头火，声音微哑道：“说说吧，你平时不会哭的这么厉害的。”
上官明月笑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地推我，让我走。”
楚奕没有说话，上官明月的眼中又落下了两行泪：“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梦都是反的，你想太多了。”楚奕笑道，“你倒不如做一个梦，梦见你相公我变成了歪嘴塌鼻的丑男人，等到一睁开眼见到是美夫郎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上官明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的楚奕，不过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那个梦却在她的记忆中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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