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你有事吗？”顾生舟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轻松转换完毕, 看向他时，又恢复清清冷冷淡漠如初的顾总。
这样的顾总才是他一直所熟悉习惯的那个，肖特助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点。
宋安安见状，识趣地说：“哦，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下去了。”
她把手机拿回来，小幅度地冲顾生舟晃了晃，勾起嘴角：“谢啦。”
宋安安走后，他按着有些酸涩的脖子, 转动了两下，眼中有还未褪尽的淡淡笑意。
片刻，又重新看向肖特助：“什么事？”
肖特助此时也已调整好状态, 又变回平时那个专业，干练, 恪尽职守的员工。
他当做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走上前去严谨认真地汇报工作。
*****
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候, 顾生舟忽然住院了。
急诊，胃出血，动了手术。
他这一病，把大家都给吓坏了。
幸好情况不是太糟糕，医生说可能是由于平时不规律的作息饮食, 再加上年底应酬多，劳累过度引起的，多休息休息就好。
听到这, 方姝娣紧紧攒着宋安安的手，这才稍微松了一些。
出院后，顾生舟遵照医嘱，在家里安静休养一段时间。
接下来很快就是过年，原本以为这次他可以趁机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一下。
谁知道，才刚能下床没多久，他就开始忙着处理公司里的事。
肖特助几乎每天都来，在他的书房里，一待就是老半天。
方姝娣拗不过他，一再让步妥协，将每天最多工作两小时的限制，也翻了倍，放宽到四小时。
今年除夕，宋安安依然是在顾家过的。
顾生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气色看起来一次比一次好。
但这身体一转好，他就又不消停了。
大年初四，年还没彻底过完，他轻飘飘一句，就说要去L市出一趟差。
不是商量的语气，他早已经做好决定。
他再三跟方姝娣保证，会顾好自己的身体，不劳累，不忙碌，会注意多休息，也会记得按时的一日三餐。
方姝娣没辙，知道儿子的犟脾气，虽然心疼不忍，但也只能由着他。
“什么事这么着急，重要到非得大过年的去不可吗？”宋安安靠在门边，冲着整理行李的人说。
顾生舟点头：“恩，重要。”
他打听过了，谢志新老先生在过年期间，在老家县城开了个免费画展，到时候老先生本人可能也会出现。
对顾生舟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见宋安安皱起的眉眼，他只好耐心三言两句简单解释了几句。
宋安安当然知道他对公司新项目的重视，也知道他想和谢老先生合作的决心，但是，“为什么要你本人去呢？换别人去不行吗？”
话说完，又觉得自己想法有些自私，过年大家都想要休息，谁愿意这份苦差事摊到自己头上呢。
宋安安咬了下嘴唇：“我的意思是，你身体还没彻底养好，一个人去的话，方姨不放心，除非，我跟着一块儿去。”
机场，顾生舟对站在前边排队等待安检的宋安安说：“大过年的，你跟着我去出差，不无聊吗？”
宋安安拉上背包拉链，把登机牌从嘴里拿下来，故意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我的老总是个工作狂呢？”
顾生舟望住她：“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叫辆车送你回去。”
宋安安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我一个人在哪儿过年不是过，反正都一样无聊，还不如陪你一起公费旅游……哦不，公费出差有意思的多呢。”
听着她半自嘲半玩笑的口吻，顾生舟动了两下唇，没再说什么。
正月里的天温度依然很低，宋安安穿一件烟灰色羊角扣大衣，没有戴围巾，脖子显得空荡荡的，看起来单薄瘦弱。
顾生舟想起她刚才拿去托运的那只袖珍的小旅行箱，忍不住问：“你行李那么少，衣服带够了吗？”
“够换洗就行了，带那么多东西，多麻烦啊。”
宋安安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因为时间仓促，才来不及收拾东西的。
飞了一个多小时，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迎面的凛冽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宋安安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感觉下一秒鼻涕都要掉下来了。
可真TM冷啊！
“你的围巾呢？”头顶传来顾生舟的声音。
“忘带了。”她匆匆忙忙从顾家出来，围巾不小心遗落在了沙发上，等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
见顾生舟侧了侧头想说些什么，她逞强地先他一步开口：“不过还好啦，跟S市比起来，这儿也没那么冷。”
谁知话音刚落，她就打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喷嚏。
……气氛略显尴尬。
顾生舟忽然递给她一件外套：“你先穿着，到时候再去买条新围巾。”
见宋安安看他，他又补充道：“我穿的比你多。”
彻骨的冷风冻的宋安安没勇气拒绝，忙接过来穿上。
“谢啦，顾总，你可真是员工的贴心小棉袄！”
顾生舟没有理会她的马屁，将行李放进一辆的士的后备箱，坐上去后，熟稔地报出要去的地址。
没多久，他们就到达了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前。
L市也是方姝娣的家乡。
之前宋安安听方姝娣说过，她的老家就在离这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她家里几个兄弟都是搞钢材批发起家的，后来规模越做越大，都陆续搬离了小镇向外发展。
她的二哥搬来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后来全家又都移民国外，这栋房子便空了下来。
因为定期都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卫生，所以房子里没有常年不住人而累积下来的浓厚灰尘味。
宋安安兴奋地左看右看，脸上不见一丁点疲惫之色。
顾生舟放下行李：“你确定不住酒店，要和我一起住在这儿？”
宋安安把自己陷在巨大的沙发里：“我才不要住冷冰冰的酒店，你舅舅家又舒服又自由，多温馨啊，傻子才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住酒店呢。”
顾生舟斜靠在墙上，微眯起眼睛：“就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住在这个房子里，你不怕？”
“怕什么？啊，难不成你怕到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对着我兽性大发？” 宋安安说着夸张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双手捂在胸前。
顾生舟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脑中莫名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耳根也微微泛红起来。
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神经。”
看着他的背影，宋安安翘起脚，得意洋洋地想，切，到时候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美食街，宋安安磨了顾生舟一上午，他才答应陪她一起去逛逛。
与大城市不一样，过年期间，这儿的大街依旧热闹不减，挤在闹闹哄哄的人群里，宋安安显得无比振奋。
两边时不时传来摊贩们吆喝的声响，禁受不住各种美食香味的诱惑，很快，宋安安手上就满满当当都是吃的。
滋滋冒着热气的肉串，皮薄味鲜的小笼包，还有焦黄酥脆的鸡蛋饼。
她吃的满脸通红，鼻尖和额头都沁出不少热汗。
顾生舟在一旁，替她拿着脱下来的外套和新买的围巾。
好不容易才把手里的东西给吃完，她又兴冲冲地挤进人群里买了份油炸丸子，吃了一个，赞不绝口：“不愧是特制的酱汁，太好吃了！”
顾生舟看见她沾在嘴角的油渍，想拿纸巾给她，她已经先一步戳了个丸子喂到他嘴边：“你尝尝，真的超好吃！”
他下意识拒绝了几下，宋安安却始终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拜托，顾总，给点面子好不好，我手都举的快脱臼了。”
几番犹豫下，他还是吃了，只不过，脸跟着有些悄悄地发起烫来。
赶紧偷偷瞥了眼身边的宋安安，她正全心全意地吃着东西，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小状况。
还好。他转过脸，略微松了口气。
晚上，顾生舟在客厅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宋安安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刷手机。
看到一条微博，她眼睛一亮：“过几天有流星雨耶！”
见顾生舟不为所动，她又说：“新闻里说了，还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他语气平淡：“天气预报也说了，未来几天多云多雨。”
不是吧，宋安安泄气，刚才回来的路上，她确实感觉天色开始微变，但嘴上还是说：“白天太阳还大的晃眼呢，我们一来就下雨？不会这么凑巧吧……”
像是故意向她示威一样，她话还没说完，窗外就轰隆隆滚过一个雷。
她蔫头耷脑，没精打采地哀嚎着：“不会吧——”
没一会儿，雨点也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雷声夹杂着时不时的闪电，彻底浇息了她仅存的希望。
那一边，顾生舟关了电脑，全神贯注地看着带来的文件，默不吭声。
宋安安就不高兴了，这家伙，外头雷电一声比一声大，他难道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于是在又一声雷响起的时候，她故作惊慌地跑到顾生舟身边坐下：“哎呀，天呐，好可怕啊！”
顾生舟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抬眼看她，只是似乎注意力还有一大半停留在文件上，好半天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宋安安见他一点眼色劲儿都没有，于是按着心脏继续装柔弱：“你看这狂风暴雨，呼啦呼啦响的，好吓人啊。”
说着，整个人故意往他那边凑了凑。
顾生舟直起身子，表情有些懵：“这……雨一会儿就会停了吧……”
“可万一要是不停呢，” 宋安安缩着肩膀，楚楚可怜状，“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然后，又往他那边挨近了一些。
顾生舟明显又愣了一下，动作僵硬。
作为阅遍了网络上各种撩男神技巧的美少女，宋安安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挺有信心的。
见他这副样子，她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心里想着算了算了还是不逗他了，要是他等一下回过神来，跟她翻脸，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刚准备松开手，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四周突然毫无预警地陷入了黑暗之中，随即一记响雷在夜空轰隆炸开来。
“啊——”宋安安尖叫一声，完全出于本能地一下子扑进顾生舟怀里。
这回不是装的，她是真被吓到了。
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闭着眼睛，脸埋进他胸口，双手牢牢地环住他不放。
而顾生舟也下意识地搂过瑟瑟发抖的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
两个人就这么毫无知觉地亲密拥抱了十几秒。
等到反应过来时，气氛就又变得不一样了。
“没事……是停电了。”顾生舟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结巴。
意识到自己动作过于暧昧的宋安安，连忙从他怀里蹿出来，尴尬地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含糊地说了个哦。
窗外冷风刺骨，与房子里不断上升的温度截然相反。
两人光顾着脸红，一时间无话。
半晌，顾生舟才想起按亮手机屏幕，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我去查看一下电路。”
他起身绕过沙发，宋安安急着一把拽住他：“哎，你别把我一人丢这儿啊！”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你还是在这儿等比较好。”顾生舟说。
“我不要，鬼片里都是这么演的，女主角一个人呆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然后就开始围绕着她发生一系列灵异惊悚的事件……”她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在抖。
顾生舟笑了：“停个电而已，有那么夸张吗？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宋安安却不肯撒手，嗓音低下去，可怜兮兮地说：“我是真害怕。”
顾生舟无奈，只得带着她一起。
黑暗中，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他时不时会提醒她小心前面或者旁边的障碍物，轻声细语的。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即使隔着不算薄的衣服，但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宋安安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此时的他们就像两个恋爱中的情侣。
于是脸就又一次红了起来。
顾生舟没鼓捣两下，电就来了，他舒展开眉头说：“果然是因为跳闸了。”
宋安安一下松开他，看着重新填满了光亮的房子，拍了拍心脏：“太好了，这要是真一晚上没电，我会疯的。”
风雨逐渐减弱，雷声也停息下来。
晚上，原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的宋安安，没想到才刚沾上床就沉沉地睡去。
***
宋安安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到处没看到顾生舟的影子，于是便给他打电话。
他说自己一大早就出门拜访谢老先生去了。
“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啊？” 宋安安抗议。
“谢老先生的画廊离我们住的地方比较远，不好找，两个人去反而不方便。”
早上顾生舟起来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还未停歇，气温也陡降了几度，想想宋安安单薄的衣裳，决定还是自己独自出门了。
窗外细雨斜风，整条街道像是附着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肚子饿得直叫，宋安安订了份外卖，风卷残云过后，便百无聊赖地窝在客厅上网。
顾生舟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
听到大门的响动，她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刚想数落两句，在看到顾生舟毫无血色的脸后，又顿住了。
有细小的水珠从他光洁的额头滚落，他脱下大衣，眼睛里满是疲惫，嘴唇泛着白，头发湿漉漉的。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安安十分担心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祝看文的各位财源滚滚，腰缠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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