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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雁文学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二章 点将
 
瞧着眼前老人的持剑之姿,武三思不禁扯了扯嘴角,却是难得没有任何讥讽之色,而且眉宇间似乎还有几分羡慕神色,一如当年羡慕那一袭青衫仗剑江湖。

或许在对待这一世的张欣楠时,几位师兄弟还会有些别样神色,但只要是在面对那位一袭青衫,名为剑禹的地界第一位剑客时,皆是由衷地尊敬,即便桀骜如那位行刑者,也不敢有任何悖逆之举。十方阁可以不是修的一言堂,但绝对会是剑禹的一言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若非当初剑禹自愿选择走入轮回,十方阁如今也不会那般冷清。十方阁虽无明令禁止某事,但只要剑禹站在哪里,规矩也就在哪里。诸如擅自离开阁楼等逾矩之事,别说动手去做了,根本连想法都不会。

武三思望向天幕某处,眼神复杂,心中喃喃道:师兄的错,师弟自然找不出,但我想告诉您一件事,那就是师弟的所作所为一样无错。

老王爷忽然瞥了武三思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山下百姓,无论那一户人家的孩子,多少都会有几分做‘反贼’的资质。在绝大多数时候,不是所谓皇权独裁,不让你去做什么,而是在你还未发现某条道路的时候,他便早已走过,或者与之插肩,总之或多或少地瞧见了些其中风貌,之所以不愿你涉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疼你罢了。也许方式欠妥,但看在这份‘初心’的面子上,就不能言语和气些?有些良善之心,多少给身边人分些,莫要厚此薄彼,反倒将一切都留给了外人。”

闻言后,武三思面色一沉,冷笑道:“他人家务事,你一介外人难不成也要插嘴?!”

老王爷笑呵呵道:“半个自家人,也算不得管闲事。有些事,你毕竟年轻,知道的不多也属正常。”

“哦?!”武三思略有几分戏谑道,“不曾想你这位镇北王竟还如此漫长的道龄?”

老王爷笑而不语,神色平静地望向远处,忽然间想起了一位故人。一袭青衫,一见如故。以“斩荒”换酒,故人亲赠画卷,名为“溯洄”。恍惚之间,好似一场逍遥游,似睡非睡,如梦颠倒。

老王爷突然毫无征兆地拔出“朔方”,一剑挥出,径直去往极北之地。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便破去数层禁制,最终落在一只刚刚破冰而出的大妖身上。这位本欲放声大笑的妖族前辈,自此再也没了声音。

武三思怒目而视,沉声道:“张允执!”

被直呼姓名的这位,根本就懒得理他。

老王爷缓缓收起长剑,将其重新悬于腰间,一手虚握剑柄,神色欣慰地笑道:“虎父无犬子嘛!”

身形大如山岳的那尊金甲神将此刻已收回神通,百无聊赖地继续沿街而走。在“听”见城头老人的言语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故作不屑之色。

走着走着,忽然遇见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公子,后者抬手将其拦住,歉意一笑,轻声说道:“不知前辈可有兴趣饮酒一壶?”

粗糙汉子点了点头,温言笑道:“别人或许不行,但是你一定可以。”

年轻公子无奈一笑,道:“晚辈说的是酒。”

名为司马穰的男人眯眼而笑,“我说的也是。”

一座酒肆内,原本空无一人,但随着年轻公子与司马穰的到来,便忽然多出了三道身影。

一处角落,一名中年男子身披甲胄,佩剑倚在墙边,手中正在翻阅一部后世兵书。

不远处的酒桌旁,坐着一位长髯老者,腰悬长刀,笑望着迈进门来的两人。

一名少年将军,身披金甲,头戴金盔,面如锦帛,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虽然生着一副极好看的皮囊,却无半分脂粉气,双眸之中,竟是隐约流露出一股杀气。

瞧见来者,他率先抬起手,打了声招呼,轻声道:“在下景桓。”

司马穰点头示意,微笑道:“久仰大名。”

景桓一笑置之。

长髯老者站起身,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道:“望公子莫怪,着实是李某面子不够大,故而请不来几位前辈,事后还需劳烦公子您亲自走一趟。”

名为李药师的老者看似年老,实则却是酒肆之内,除了作为东道主的年轻公子外,年龄最小的那个,依着漫长的修行岁月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晚辈。

未等年轻公子答话,那位坐在角落里的男子突然间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冽,较之于那位少年将军,杀意更甚,以至于杀意好似凝为实体,围绕在其四周。

只听他发出一声冷笑,沉声道:“做该做之事而已,难道还需要他人去请?一个个的,还真是好大的架子!”

年轻公子神色平静,轻声道:“归根结底,还是我北境有求于人,一些礼数确实不应该少,若要怪罪起来,也是我有错在先。”

瞧着眼前的年轻人,中年男子的神色缓和不少,明知他当下处境艰难,却依旧寻不得什么能帮他的法子,眼神中难掩愧疚之色,于是有些心疼地说道:“傻徒弟,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景桓上前一步,神色平静道:“既然姓李的年纪小,面子不够大,那么便由我去请他们好了。”

司马穰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莫急,今日之酒,只为好酒之人准备,其他人嘛,不强求。既然他们不愿意坐下好好说话,那么日后也怪老夫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诸位,正事要紧,至于一些个鼠辈,尚且连大门都进不去,又有何资格与我等同饮。”

长髯老者点头道:“此言在理,还是正事重要。”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好,先聊正事。”

年轻公子郑重其事地作揖而拜,“大势之下,有劳诸位前辈。”

四人同时与这位年轻公子抱拳还礼,齐声道:“我等必将竭尽所能,护三州平安。”

身披金甲的少年将军率先举杯,朗声道:“愿与诸位一并破敌!”

长髯老者紧随其后,大笑道:“几头畜生而已,只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司马穰扯了扯嘴角,神色不屑道:“南下?就它们?挺好笑的。”

中年男子提剑北望,并无任何言语,唯有无穷无尽的杀意。

杀人已有数十万之众,杀妖又岂能落后他人。听说十方阁的那位行刑者好像这次选择站在了妖族一方,看来自己是有机会坐实“杀神”这个名头了。

以战止战,以杀止杀,老夫白起,乐意至极!

酒肆之外,一位本不该到此的戍边将军,此刻却偏偏以真身亲置。羽扇纶巾者,身披银甲持枪者,同属一人,神魂两分,此刻并肩而立。

后者与前者笑问道:“当真想好了?”

羽扇轻摇,俊美男子缓缓说道:“做该做之事,理所应当,无需任何理由。”

“仙魔双修,本在通神,如今竟肯甘愿放弃,与我这个后来者让路?”

“只要得道之后,你不成逾矩之事,让路又何妨?其次你这位后来者,在我离开以后,当真能够后来居上?如今山脚下的晚辈可有不少好苗子,若是一不留神,没准就真的会被人抢先一步。”

披甲者没好气道:“用不着你操心。”

羽扇纶巾者一笑置之,轻声道:“你我今日一别,那座本就在风雨中飘摇的高楼,只会愈发不堪重负,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入主其中,帮着稳固局势,然而若是不能,也千万不要小气,大大方方地与后辈们让出道路就是。输给几个优秀的晚辈,没什么丢人的,输给自己,那才真的丢人。”

披甲者白了他一眼,“聒噪。”

“好了好了,不与你唠叨了。与君同行数载,日子也算有趣,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我不太喜欢你的姓氏。”

披甲者神色平静,缓缓道:“这一世的曹煜琛就只是曹煜琛,至于旁人待我如何,无需在乎。”

羽扇纶巾者点头笑道:“理该如此,本该如此。不过在喜欢某位姑娘这一点上,倒是与我们的第一世格外相似。”

披甲者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走了。”

手持羽扇,弯腰作揖。

多谢未来的殿主,亲自护送一程山路。

今日分别之后,再无火神可言,极北之妖,唯闻一声龙吟,响彻三州,声震苍穹。

朔方城。

一座老宅,府门封闭,不见来客,而宅院主人亦是选择了足不出户,对于门外一切,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名为林玄的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坐在院中的摇椅上,轻轻晃动,酒饮微醺,日光和煦,悠然自得。对于偶然间响起的扣门声,老人只是轻拂衣袖,便将之随手打发,哪里来送回哪里。

一位年轻儒士,一个疯癫和尚,一名紫衣道士,三者已在朔方城停留数月,期间穷尽心力,这才窥得天机,终于在离开之前寻到了这位老先生的踪迹,今日登门拜访,却被老先生拒之门外,免不得有些失落。

年轻儒士无奈一笑,“打道回府,如实相告。”

道士点点头,随即化虹离去,就此破开天幕,重返天外道门白玉京。

疯癫和尚神色平静,缓缓开口道:“以身应劫者,无穷之数也,佛门虽居于西方,却亦在此列当中。”

言语过后,和尚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但却未曾返回与白玉京相对应的大雷音寺,而是落座于一间庙宇之中,连哄带骗地引诱三个小沙弥破戒,好让他们吃些烧鸡,好好地补一补身子,免得将来个子长不高,到头来还要埋怨自己这位做师叔的。虽说比不得别人家的师叔,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家孩子不是。

老和尚站在门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并未出言阻止。

疯癫和尚抬起头,朝着门外咧嘴一笑。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一道心声忽然响起,“老和尚,我若是去了北边,家里可守得住?”

“不易,却也不难。”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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