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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雁文学 > 长河魂卢作孚蒙淑仪 > 第49章
 
上海环龙路金城银行招待所的餐厅包厢里,摆了两桌酒席。风尘仆仆从南京来沪的卢作孚要在这里请客。夏日晚暮的太阳舍不得离开,炽热的光焰透过花色窗帘扑照进来,使得室内一片迷朦的金黄。落地风扇摇头吹出热风,抚到热汗涔涔的人们的脸上、身上也还凉快。

请的都是航业界或是与航运有关的客人,民生公司沿海航线的顺利开通离不开大家的相助关照,是应该答谢的。陪席的有朱正汉和民生公司上海分公司的张澍霖经理、钱景华襄理。

穿白色短袖衬衫的卢作孚早早就来到这里迎候客人,朱正汉、张澍霖、钱景华里里外外忙着张罗。继中国银行董事长钱新之到来后,大达轮船公司总经理杜月笙进来了。59岁的杜月笙穿黑色短袖绸衫,手拿纸扇扇风,对卢作孚抱拳道:

“作孚老弟有请,不甚荣幸!”

卢作孚拱手道“欢迎月笙兄光临!”

卢作孚晓得,要在上海办事情,是得罪不得此人有时也得利用此人的。刀劈过大汉奸伪上海市长傅筷庵的他,是人民行动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这是个在国民党支持下的中国各帮会的联合机构,杜月笙实际上就成为了中国帮会之总龙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杜月笙迁居重庆,建立恒社总社,向大后方发展势力。组织了中华贸易信托公司、通济公司等,与沦陷区交换物资,借此中饱私囊。抗战胜利后,他返回上海,收割旧部,重整旗鼓。这时,由于租界已被收回,国民党势力可以公开活动,帮会的作用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去年底,上海参议会选举议长,杜月笙经过多方活动,以最高票当选议长,因国民党不那么支持他,他当选后立马辞职。此后,致力于向工商、金融、交通、文化、教育、新闻各业发展势力,担任各了各种各样的董事长、会长、常务董事、校董达六七十个。是个八面灵通之人。

“恭喜恭喜!”杜月笙坐到摇头风扇边,收了纸扇,端了盖碗茶喝。

“喜从何来啊。”卢作孚笑道。

“自然是民生公司沿海航线发展的事啊!”钱新之接话道。

卢作孚道:“还不是靠各位的鼎力支持嘛。”

杜月笙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也都是应该的。其实,我清楚,作孚做这件大事情也是好难的。”

钱新之道:“作孚是个遇难而上,为事业奋斗永不放弃之人。”

卢作孚笑道:“永铭过奖了。新之,还望你这个中央银行的董事长多多给予扶助呢……”

民生公司的发展确实离不开银行扶助。今年1月,民生公司与金城银行合资开办的“太平洋轮船公司”正式成立,总金额80万元,双方个出资一半。购买了“黄海”、“渤海”、“南海”3艘海轮。“黄海”轮行驶申津线,“渤海”轮行驶申穗线,“南海”轮不定期行驶营口、青岛等地。着实有利于公司发展。

几个人正说着,交通部航政司司长李博侯和招商局总经理徐学禹走了进来。官家人自有官家人风度,与室内的人一一握手、问候,这才坐下喝茶、寒暄。

李博侯对卢作孚笑道:“作孚,你那些在国外建造的轮船陆续抵达上海,投入了沿海航运,可喜可贺!”

卢作孚笑道:“同喜,同喜。”

李博侯说:“听说主要是你们民生公司在跑这沿海航线,听说盈利不小!”

卢作孚道:“我不说假话,如果没有这批海轮,我们公司眼前的困难是很难克服的。目前,确实是只有我们这民营的企业在跑沿海这条航线,确实是有盈余。堤内损失堤外补,否则我们长江航运的损失还真没办法弥补呢。”

徐学禹笑道:“海运和江运相比,自然是海运来钱多。”

李博侯道:“学禹,你们招商局的海轮可是最多最大的啊。”

徐学禹得意道:“那倒也是。”心想,你卢作孚欠了一老鼻子债,我看你也扑腾不了多久,却说,“作孚,你现在的海运收入可是我们比不了的呢。”

卢作孚揶揄道:“这我真得感谢你徐总了,拥有大量海轮的你们正忙于内战军运,一时无暇顾及和我公司‘竞争’海运。所以,我公司便得了个便利。”

徐学禹脸色就不好看了。

李博侯岔开话题:“作孚,你那个‘民生机器厂’如何?”

卢作孚面挂难色:“惨淡经营吧。”他十分清楚,内外的诸多因素,致使“民生机器厂”的状况进一步恶化,不得不裁减人员,目前只剩下800左右员工。民生公司的其他附属事业也在衰落。

李博侯又问:“公司的资金运转还好吧?”

徐学禹听了冷笑,各自喝茶。民生公司的大笔贷款需要还本付息;船舶的配件、油料主要依赖美国,随时会遭到不测之灾;其所购的军用船舶呢,在美国已经不生产了,要想获得配件是及不容易的。哼哼,倘若“民生机器厂”再垮了的话,你卢作孚可真是要雪上加霜呢。

卢作孚道:“两个字,困难。”察觉出徐学禹冷笑后面的潜台词。

杜月笙嘿嘿笑,接话道:“作孚,你也不要老是叫难了。其实,你跟学禹是彼此彼此,你两个水上大亨都是有大财可图的。”

钱新之点首:“倒是,倒是。”

徐学禹笑:“永铭,你这个中央银行的大老板可是天天在发大财呢。”

钱新之摆手说:“银行也不是摇钱树,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卢作孚邀请的20多人都陆续到齐了,各自入座,举杯互贺,吃菜摆谈,气氛热烈。

菜过一道后,卢作孚站起身来,他忍不住有话要说。还是在来上海之前,他就听说了,官办招商局的徐学禹总经理扬言要“吃”掉他,很是愤慨。他们有国民政府做靠山,处处与自己这个民营公司作对,竟然想要吃掉民生公司!经历过战争考验立过战功的今日之民生公司,可不是当初那么弱小了。就是当年那么弱小时,民生公司依靠自身的努力,依靠全体职工的奋斗,也还击败外轮公司而一统了川江呢!

那次,他和朱正汉遇见了李博侯司长,他一连问了他几个为什么。徐学禹说要“吃”掉我,你听到没有?他为啥子要“吃”掉我?民生公司抗战时期对国家贡献那么大,招商局的贡献在哪里?李博侯就支支吾吾嘿嘿哈哈。嘴头说说到也无妨,关键是摘得果实的对方在行动上处处给民生公司设置障碍。卢作孚说出了心中怨气,事情呢,总得应该有个公平。李博侯笑着打圆场,作孚,徐学禹他们是沾了不少光。不过呢,你们也分得有。战后,国民政府把从美军那里接收的“沅江”、“赣江”、“湘江”、“沱江”、“岷江”5艘舰艇,不是也无偿地给了你们嘛。卢作孚道,那是5艘小型登陆艇,还是我让周仁贵向政府写了报告,要求给我公司一些战时损失的补偿,这才给的。李博侯说,作孚,看来你跟学禹有误会啊,哪天我做东,给你俩消除消除误会。卢作孚道,但愿是误会。李博侯说,你们其实是商业竞争嘛。朱正汉接话道,是商业竞争,不过,竞争应该公平。譬如台糖运输,他们就凭借官场内部的关系搞垄断,跟台湾糖业公司订约,由招商局独家包运。我们公司一再要求分运一点也不行。再有,民生公司长江航运上的轮船大部分被强打兵差,入不敷出,资金十分困难,准备从台湾分公司的收入汇回500万元做周转。可招商局呢,立即跟台湾银行打招呼,说是倘若把民生公司的钱汇出台湾,则招商局也将其在台湾的4 000多万元汇出台湾。致使我们公司的钱被冻结在台湾,无法解长江航运的万般困难。这不是公平的商业竞争!卢作孚道,这些事情你应该清楚……

此刻里,卢作孚巡看席桌前的人,竭力平息怒气:“今天诸位光临,我非常感谢!”欲说,我有句话想要请教一下徐总经理,又止住,对徐学禹敬酒,笑道,“徐总,敬你杯酒。”自抿一小口酒,“对不起,我喝不来酒。”

徐学禹笑,喝酒,担心卢作孚会给他难堪。

“徐总,你要吃……”卢作孚欲问你要吃掉我?又还是忍了,“你要吃菜,多吃菜。”

“吃,吃菜。”徐学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卢作孚怕是要当众质问他想“吃”掉民生公司的事情,各自拈菜吃。

诸多令人愤懑的事情涌上卢作孚心头,他目光犀利盯徐学禹,还是把要说的话强咽下去。心想,李博侯应该把自己的意思转告给徐学禹了。

钱新之知道卢作孚话里有话,拉卢作孚坐下:“作孚,你坐下,你也吃菜。”

杜月笙吃着菜:“嗯,作孚点的这些菜好吃。”

李博侯心里清楚卢作孚想要问徐学禹的话,又为卢作孚此刻的大度而佩叹:“这些菜是好吃,好吃!”大口吃菜。

徐学禹此时里对“吃”字尤其敏感,为卢作孚的隐忍不发而寒,心里揣了个拨浪鼓。又想,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

临别时,徐学禹向卢作孚拱手:“作孚,好自为之。”转身走,又住步回身,讪然道,“其实,我们都是各为其主。”

卢作孚说:“彼此彼此。”又说,“是的,各为其主,你的主子是官办企业的董事会和官员,我的主子是民营企业的董事会和员工。”

徐学禹似点头似摇头,跟了李博侯走去。

朱正汉对卢作孚说:“卢总,我们用行动跟他说话,看他们官办的招商局比得赢不。”

张澍霖点首。

钱景华道:“哼,他想‘吃’掉民生公司,嘴巴小了点儿。”

卢作孚说:“民生公司是从急流险滩里拼打出来的,是在大风大浪里发展起来的,不是吓大的,是不怕围堵、恐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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