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灵雁文学 > 太子宠婢日常 > 第44章 送走(完)
 
五月的天开始热了。溪绕东外面的桃树也没了花瓣, 果子悬在了桃花枝上,小小的。

折筠雾坐在窗户那边看桃树,突然希冀殿下能晚点找到她的养父母。

这般她就可以吃了桃子再走。

去年桃子成熟后, 她帮殿下尝桃子,差点将桃树上的果子都吃完了。今年……还能吃上吗?

她低头, 不敢想太细, 继续绣手里的衣裳。

衣裳是绣给殿下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便想着多给殿下绣几件衣裳和多做几双鞋子。

殿下今年也才十七岁, 他还有的长吧?去年就比前年长高了不少, 衣裳做的更大了些,鞋子也要做长一点。

她脑子里面乱, 什么都能想一想, 但是手里的活没停, 太子一进屋子, 便见她捏着针飞快的绣着衣裳。

这丫头,肯定没停过。

他走过去,薄而修长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了她的头上, 拿走了她头上沾着的一片树叶,“放下吧, 总要歇息一会。陪孤说说话。”

折筠雾听话的将针线篓子, 见殿下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对面,手撑在窗沿上, 看向外面的桃花, “你走之前, 咱们将去年酿的酒喝了吧?”

折筠雾心里一酸, 摇摇头头。去年九月酿的, 何必才埋进去几个月就拿出来。

“那是奴婢给殿下的,奴婢不喝,给殿下一个人喝。”

太子笑了,“孤……一个人喝,也好。”

窗外起了风,吹着倒是凉快。

他感受着风的吹拂,过了一会,才道:“你听说过岐州府吗?”

折筠雾顿住,大概知道殿下给她找的家就在岐州府。她点头,“听闻那边的鳜鱼很好吃。”

太子:“你啊,还真是馋。”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她,“筠雾啊,孤在那边给你找好了人家。”

“岐州府燕山县的县令翁健是孤外祖父的属下。当年在战场,孤的外祖父救过他的命,一直有来往。这些年虽然不曾有泼天的富贵,但也是一县的父母官,品德正,为人忠正。”

折筠雾缓缓点头。

太子:“不过他子女双全,孙儿都成婚了。又是一方父母官,为人所熟知,贸然将你送过去,怕是不好,倒是他的弟弟翁泷,当年也有神童之名,却不喜好官场,到了成婚的年纪,娶了先生的女儿之后,便跟夫人二人寄情山水,隐居在岐山之下,一直有品德高雅的名声。”

“且他的夫人自小身子差,所以这么多年,两人也没有孩子,如今两人都有四十岁了,想来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孤派人去细细打听,并没有打听出什么不好来。”

“孤虽还没有进朝政,但毕竟是太子,只要有孤一天,翁家就不敢亏待你,孤也会派人跟在你身边,护你的安稳。”

“筠雾啊……翁家那边,孤已经说好了,你想要什么时候走?”

折筠雾的眼泪珠子便又下来了。

她不想说。

她不想走。

太子就叹息,“那就……下个月?”

走的太急,他也舍不得。

折筠雾这才点头,“奴婢听殿下的。”

下个月,便是六月。六月里天更热了,太子心疼她路上恐难受的紧,“要不,还是入了秋吧?”

话刚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算啦,就六月吧,拖久了,说不得孤就舍不得了。”

他叹息,“到时候挑个不太热的天,孤亲自送你离开。”

折筠雾哽咽的应了一声,“好。”

太子便让她过来研墨。他还要写弟子规,只现在写的时候,也不是专心致志,而是想着给她多说说外面,免得她出去了,什么都不懂。

“翁家并不是什么世家,也是贫寒起家。就两兄弟,老大翁健是个武官,老二翁泷,就是你的养父,却自小喜欢诗文。”

“两兄弟一文一武,在岐州府也算是新贵,没有世家那些繁文缛节的臭毛病,尤其是你的养父母,虽则是诗文传家,但活的很是通透,并不会在意世俗的目光。”

折筠雾听着殿下的话,却没有想着自己以后去了岐州府后是什么样子的,只眼眶湿润。

殿下……他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怕是想了又想,才给自己在茫茫人海里面,寻摸出了一个会对她好的家。

要有权势不会让她受欺负,但也不要权势家的繁文束缚。

殿下对她,是真的好。

她又忍不住哭了。泪水滴落在砚台里,和着墨汁被她又研散开。

太子抬头,心中叹息,索性放下笔,“如今就天天哭成这般,以后怎么办,嗯?”

折筠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您说,您要是没遇见奴婢就好了,就不用为奴婢伤心了。”

太子忍俊不禁,不得不给她抹眼泪珠子,“孤不后悔。”

他真的不后悔。

他只是很遗憾和一些怨恨苍天给了她这般一个人,又要亲自送走她。

但这些话不敢说。太子不信鬼神,但此时此刻,他却怕自己心不诚,说了苍天的坏话,倒是被举头三尺的神明听见了。

他只好继续叮嘱,“趁着还没走,你跟刘太监他们道别一番也好。”

折筠雾点点头。

“他们知道奴婢要出宫吗?”

太子点头。

“只说你的父母寻来了,孤做主,放了你出去。”

宫里放个宫女,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去皇后宫里说一声便好了。

“但这事情,也不要张扬,你只在西苑跟他们吃一桌便好。”

折筠雾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春隐等人。

春隐当时的嘴巴长大,半天都没有合拢,“你在开玩笑吧?”

折筠雾摇头,“不是开玩笑。我父母寻来了,殿下在外头正好遇见了他们,便开恩准许我出宫。”

春隐实在是震惊,没过脑子,开口便是一句:“那你不做殿下侍妾了吗?”

折筠雾说出殿下让她说的话,她艰难的道:“殿下没有那个意思。”

春隐还要再说,夏隐已经拉住她了。夏隐稳重多了,除了遗憾之后,倒是替折筠雾高兴。

“许是当时不得已卖了你,这有了银子,便立即来找你了,你啊,既然选择了回去,就别怨恨他们,好好过日子。”

折筠雾:“我知晓了,多谢你,夏隐姐姐。”

夏隐:“嗐,咱们这关系,见外了,只想着以后见不到你,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折筠雾走了之后,便还有一个问题。她和春隐都是因为筠雾才能来的溪绕东,那筠雾走了,她们还能留在这里吗?

夏隐一时间更加伤感了,倒是春隐哭的狠,“哎,你出了宫,怕是咱们这辈子,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折筠雾便也跟着伤感起来,她想道了殿下。若是其他人也还好,她万一以后来了京都,说不得有机会见面,可是殿下愿意见她吗?

殚精竭虑送她离开,她若是回来一趟,殿下会愿意跟她叙叙旧吗?

她坐在床上,一时间想到殿下多年以后有了太子妃,有了侧妃,有了孩子,他即便心里惦记她,应该也会拒绝她,怕伤了彼此。

但也有可能,多年以后殿下会释然的过来看她,叫她一句:“筠雾啊,你长大了。”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一想,便叫人伤感。

折筠雾用手背揩揩眼泪,呜咽道:“我真的,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春隐就走过去和她抱着哭,“哎哟,谁舍得啊,咱们这都像个家了,别的宫里勾心斗角,咱们东宫因着有你,倒是和气的很。”

“你走了之后,我以后跟秋隐斗气,找谁告状去?筠雾啊,你别走了吧呜呜呜。”

夏隐在旁边听着笑,“好了,好了,你这话说的,别箍着筠雾了,她都喘不过气了。”

三人在屋子里面说话,杨太监那边,却是跟刘太监两个人窃窃私语,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殿下是不是……啊?这般喜欢一个丫头,怎么能送走呢?”

刘太监叹气,“还是偷摸着送走,也就咱们几个人知道,不过筠雾两年都在溪绕东,东宫里是知道这个人,却是没见过她,有她没她,倒是没什么区别,可是对咱们差别就大了,这以后殿下生气的时候,谁去哄?”

刘太监已经习惯了折筠雾在太子殿下生气的时候,让她去里面面对殿下。

因为有她在,殿下总不好发脾气,所以殿下很久没有骂他蠢材了。要是折筠雾一走,怕是他刘太监的日子第一个不好过。

杨太监也想不明白。大家看着殿下和折筠雾两个人相处的,都以为过了她的生辰,这东宫里面就要多一个主子,可如今是什么情况?

主子没添,倒是还要出宫。

杨太监也舍不得折筠雾,这丫头实诚,在殿下面前多次提起他,他在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多了不知多少,要是她走了,靠着刘太监?那还不如靠小盛。

杨太监叹气,“走了也好,走了至少不是奴婢,以后出了宫,还能嫁个好人家。就是她这副性子,怕是会被人欺负,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

刘太监喝了一口酒,“哎,以后别说是殿下,就是真有事情求到咱们面上来,也是要帮一帮的,好歹被她叫了两年的爷爷,这点子情分还是要讲的。”

“只她是云州人,跟京都离的远,山高水阔,怕是难见了。哎。”

溪绕东里,难得的大家一起消沉,折筠雾就去看将军和猛虎。

要走了,她也舍不得将军。

她抱着将军,小声的道:“多谢你,将军,要不是你,怕是当初殿下都不能留下我。”

折筠雾越发信因果。她喂养了将军三年,它飞走了,她也被卖了,但谁能想到,她和它都进了东宫,遇见了殿下。

她道:“以后,我会日日祈祷,祈祷殿下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将军虽然聪慧,却到底不是人,没听懂她的话,狐疑的睁大豆豆眼,开口吟诗:“筠雾啊——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折筠雾缓缓的呢喃出这句诗,又要落泪了。

……

六月初七那日,天正好。

折筠雾起床,太子殿下等在外面。他嘴角噙着一丝笑,问她,“可收拾好东西了?”

折筠雾却摇头。

“殿下……奴婢不想带走您给奴婢的东西。”

太多了。都是念想。

她都想好了。

“奴婢想穿着您给奴婢的桃花缀衣裳走,戴着手上这手链,便好了。”

有这两样,足够她思念殿下一辈子。

太子一愣,点头,“也好。”

她就去换了衣裳,手腕上套着手链,太子见她这般,却觉得还应该给她一样东西。

他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走回溪绕东,搬了一张凳子,取了铜镜立在桌子上,散下她的头发。

“孤给你梳个头吧。”

他是储君,哪里给谁梳过头,就是自己的头,也是别人梳。其中,后面这两年里,自从折筠雾学会梳头之后,太子的头便一直是她来梳。

“你离开之前,孤也替你梳一回。”

他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头发,将她前额的头发梳上去,不熟练的梳了一个简单的双螺髻,然后看镜子里面的她,满意的笑了。

“这般才好看。”

“你入宫的时候是露着脸的,出宫的时候,便也露着脸吧。这是孤还给你的。”

折筠雾看着镜子里的姑娘以及她身后的殿下,嘴巴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跟殿下道:“奴婢会永远记得您的。”

年少的时候,遇见了殿下这般的人,她怎么会忘记了?

要出宫了,春隐,夏隐,刘太监,杨太监,小盛都在外面等她。

今日殿下亲自送她出宫,他们便不能跟着了,折筠雾要跟他们说的话早就说完,此时也没有其他的话能说,只给他们行了一个礼,感谢他们这两年的帮扶。

几人连忙退开,不敢受,春隐胆子大一点,走过去道:“你说不要东西,我们也不敢送,只念着你以后安平。”

折筠雾拍拍她的手,转头却看见了那棵桃树。

果子虽然已经变大了,却还不是很熟,到底是吃不上了。

她坐上马车,出了宫,一路上,殿下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相顾无言,都知道此时说什么都要哭一哭,便都不说。

但要出城门的时候,太子到底说了一句,“筠雾,你可知道孤的名字?”

折筠雾点头。她知道的,“殿下叫殿卿。”

皇三子齐殿卿,皇后所生,身份高贵,幼时便被立为储君。

这是她进东宫跟春隐混熟悉了,春隐躲在被窝里面跟她说的。

殿下的名字,便也一直记在了她的心里。

“在东宫的时候,奴婢也曾偷偷的写过殿下的名字。”

她道:“只是殿下的名字,很难写。”

太子笑了。

“记得就好。”

他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快到地方了。”

到了地方,便要换辆马车。

折筠雾也撩开帘子,“好。”

没一会儿,到了地方,果然有一个大汉在那里等着,见了殿下跪下,道:“殿下放心,一路上必然不会有差错。”

太子便去看折筠雾,路程迢迢,不宜耽误,他没忍住,依旧过去牵了她的手,扶着她上马车,见她坐定之后,道:“筠雾,要是受了委屈,就记得给孤写信,信寄到京都梧桐巷子第三家就好。”

然后放下帘子,对大汉道:“去吧。”

大汉哎了一声,赶着马车上路。而坐在马车里面的折筠雾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撩起帘子,冲着外面的殿下喊道:“殿下——殿下——您说过,十五岁的时候会给奴婢取个小字——”

太子眼眶一红,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打马追去,他没让大汉停下,只骑着马追到了马车旁。

她在马车里面伸出头,冲着他哭,太子骑在马上奔跑,侧着脸看她,悲痛不已,喊道:“珺——美玉也。”

珺——折筠雾点头,“奴婢记得了,殿下,您也要记住奴婢的名字——”

别忘记她,至少在偶尔回想从前时,也要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曾经被他手把手教导读书写字,曾经被他殚精竭虑送出去过宫。

她委实是个自私之人。

折筠雾见殿下还狂奔打马追着马车跑,冲着他喊了一句珍重,便狠下心放下帘子,手摸着手串哭的不能自已,太子随着帘子放下,愣了愣,慢慢的也停了下来。

他骑着马在大道上,看着前方而去的马车,扬起尘土阵阵,逐渐就没了身影,怔怔半响,才呢喃了一句。

“筠雾啊,此去经年,恐是此生不见。”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