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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雁文学 > 寒月为君明路瑾胤楚江离 > 45 第45章
 
他处于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个人在幽深的宫道上行走,唯有天边一轮明晃晃的月亮,照亮他眼前的一小片路,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只知道一味地向前走。

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让他有些反胃,他捂着腹部,心中始终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人,而他这种空落落很快就被自己遗忘了。

他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像是虫子爬在他的皮肤,令人恶心作呕,却又很难摆脱,那人声尖利嘶叫,有的还在歇斯底里地哭喊,偶尔还能听见男人的冷笑。

那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在他耳边炸开,他心却越跳越快,好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被那些人声逼得胸口喘不上气,他开始发疯似地向前逃,那声音渐渐地追不上他了。

他累了。

停在宫道的有一个狗洞前。

他坐在草丛中,好像他做过很多次的那样,他抱着两条腿,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黑漆漆的狗洞,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但是他却想一直等下去。

过了很久,月亮渐渐升到正空中,而他还没等到来人,远远地却来了一个宫女,她的面容仿佛藏在一团雾气之中,而等那宫女走近,她的面容渐渐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宫女见到他,很快就蹲了下来,深红色的瞳孔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尖利的獠牙,他被吓得猛地向后倒去,那宫女的脸却跟了上来,像是从脖子上直接飞出一颗脑袋。

“殿下,殿下,殿下!”

那女声殷切地唤着他,像是催命符,一声一声,那宫女的脸快要贴到他脸上,而那双如枯木的手指缠上他的脊背,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滑去,他别过脸,身子却忍不住地颤抖,宫女咯咯地笑,殷红细长的舌尖像蛇信子吐露在外,晃晃荡荡。

一股恶臭从那宫女身上扑鼻而来,他猛地推开了那宫女,却从那狰狞可怖的脸上认出了她的身份。

他疑惑不解,“绿芷,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绿芷被他一问,捂着脸笑得怪异,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白色宫装上忽然显出大片大片嫣红的血迹。

绿芷阴森森的声音围住了他,“哦,我为何变成这样?那还要问问殿下您的好母后了。”

他茫然地看着绿芷,忽而原本脑中混沌的雾气被一把尖刀刺破,里面的山河渐渐显现出来,而那还不够,脑子中混乱成一团乱麻的思绪被那尖刀齐根斩断,造成的后果便是他捂着脑袋痛不欲生。

脑子中的声音再次放大起来,尖叫,嘶吼,辱骂,还有温柔的呼唤。

他蒙住耳朵,发出痛苦的低吼,里面的声音却更加猖狂,好像无数人在他脑子里扭打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一声比一声大,他耳朵全是刺耳的嗡鸣声。

“怀冰。”

随着一声呼唤,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而面前的绿芷却还在那里,毒蛇信般的舌头在空中晃荡,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他却不再害怕,因为他想起了过去的事。

“绿芷。”

他叫了一声绿芷的名字,绿芷哎地应了一声,忽然歪着头看他,“殿下想起奴婢了?”

“是,是你害死了母后。”

他抬起眼,眼中的冰冷凝结成霜,漫天的雪纷纷淹没了城池,里面再不复之前的天真纯澈。

“哦,奴婢的冤屈,殿下可知道?奴婢死得冤枉啊,奴婢一直尽忠职守,忠心耿耿,只是......”

绿芷话音一顿,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她阴毒的目光射向路瑾胤,声音沉了下去,“只是奴婢缺银子呐,奴婢有什么办法,接了银子便得办事。”

绿芷忽然想起什么,捂着嘴嗤嗤地笑,“殿下,您也别怪奴婢,娘娘可早想死了,奴婢只是帮了她一把。”

“再说了,奴婢可是死得更惨,绑起来扔到乱葬岗活活喂了野狗。”

“殿下,你知道被野狗活活分食有多痛吗?”

“奴婢也只是被人骗了,说好了会送我出宫,结果把我迷晕扔到乱葬岗,我饿了五六天,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外面的人说得对,宫中的娘娘们都好美好美一张脸,好狠好狠一颗心。”

他冷冷地看着绿芷眼中滚落的粒粒血泪,唇紧紧抿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又渐渐松开,他何尝不明白绿芷说的这些。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可不会是一个宫女。

而究竟是谁,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那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皇后?

而且竟能不受牵连。

要知道那件事发生后,坤宁宫里几乎所有的宫人都被诛了九族,那年死的人的血染红了后宫的地砖。

这件事有蹊跷。

但他会查出来。

“孤的母后对你难道不好?你还是背叛了她,”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像你这样的狼心狗肺的人,喂了狗都难以平息孤心头之恨。”

“当然,孤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参与这件事的,”他一字一句道,“每,一,个,人。”

绿芷倏忽变了脸色,她原本就惨白的脸在月光下发出泛青的冷光,她忽然大笑起来,猖狂放肆的笑声响彻在宫中,她的身形一晃,缓缓化作雾气消失在黑夜里。

而她的声音却留了下来,“好,好,殿下尽管报仇,那也算为我报仇了,好!”

而那轮明月忽然消失在天空中,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路瑾胤心中一沉,他扶着墙坐了下去,手边是那个黑漆漆的狗洞,他将手慢慢伸了过去,摸索了一阵。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于他胡乱摸索的手上。

在这一刻,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那只手上的一层茧磨得他的手并不舒服,但他却喜欢这种感觉,他回握住那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似乎一愣,呆愣愣地被他抓在手心。

傻乎乎的。

他刚才沉入黑色死水的心一下子活了起来,热流涌入心脏之中,缓缓地顺着血管爬向四肢百骸,仿佛浑身置身于热汤之中。

床上的人紧紧闭着双眼,而额头的冷汗却一层一层地往外冒,楚江离擦了好几次,终于男人原本紧蹙的眉头一松,神情舒展开,好像只是普通的睡着了。

而男人的手冰得像块铁,他轻轻将手覆上去,想将那只手塞进被子里,被蓦地被男人反手握住。

他难得愣了一瞬,条件反射去看男人的脸,男人却还是没醒,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手。

已经过了三天了,路瑾胤还是没醒。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

古承安说完全看殿下自己造化,楚江离却觉得分明是古承安学艺不精,他第一次迁怒于他人,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团燥郁的火。

古承安也是觉得无辜,这个毒确实跟他在楼马国见过的有八成相似,而有区别的那两种成分,他是从来也没见过,翻遍了古书,都没找到这两种毒。

他甚至怀疑这毒出自那毒王之手,而这两种不知名的毒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也不甚了解,只希望路瑾胤早点醒过来,他能再诊治一番,查清这两种毒的效用。

而那路瑾胤睡得倒是香,这么久了还不醒,按理来说,应该一天便醒了,但是路瑾胤竟然睡了三天!

导致楚江离每天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路瑾胤再不醒,他就名誉不保了!

虽然他不在乎楚江离怎么看他,但是楚钰毕竟是楚江离那边的,楚江离对他有想法,那楚钰也难免对他有想法。

愁死古承安了。

但他面上一点也没显现出来,还是照常种种草药,浇浇花,研究一下新草药。

等到下午换药的时候,楚江离把路瑾胤从床上抱到药汤之中,那条伤口恢复倒是很快,皮肉已经连在一起去了,里面粉色的嫩肉外翻着,看来留疤是一定的了。

而等路瑾胤伏在桶边时,楚江离轻轻掩上了门走了出去,古承安见他出来,有些心虚,他唇稍稍抿了抿,低声道:“你不看着你们殿下,出来做什么?”

楚江离皱眉道:“三天了,为何殿下还不醒?”

“该醒便自然醒了,我看了太子一切正常,只是自己不愿意醒罢了。”古承安移开目光望向院中草药田,他手指叠在一起摩挲着,他倒是没有说谎,太子殿下确实一切正常,只是为何不醒,他也不明白。

那毒究竟去除与否,只能等太子醒了,他才能弄明白了。

楚江离脸色有些发白,他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殿下握我的手了。”

古承安忽然看向他,眉峰一挑,“好事,说不定今日便醒了,你快去守着吧。”

楚江离正要进去看着,古承安又道:“你这几日都不回宫,没事么?”

自然有事,也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宫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而楚玦聂争他们也没递信给他,但是现在他无心想那些,太子殿下的事要紧。

当务之急是让太子殿下醒过来。

“楚钰,怎么都不过来?”

楚江离诧异地看古承安一眼,“他来做什么?”

古承安抿了抿唇,半晌憋出一句,“没什么。”

楚江离见他怪异的脸色,懒得去猜测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直接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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