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杨晨淡定的呷了一口茶：“只能先等消息了。”
“消息？莫不是杨公爷早就已经知道了？”
“那倒没有，刚才我在宫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进了长安，而且还隐秘了行踪，所以我才会在宫宴的时候悄悄出来的，刘谦让人去查了，或许……就是你说的波斯人。”
杨晨忽然又道：“你说上官仪，独孤长岸和他说了什么？”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站的太远，听不真切，大多是自己猜测出来的，但是上官仪的脸色绝对不怎么样，今日宫宴他还特意告假不去，而且他已经两天没有出房门了，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杨公爷你的。”上官单语气平静，“如果独孤一族真的和波斯有秘密联系，那我想上官仪大约是在斟酌为难，难不成……是要造……”
杨晨当即使了个眼神，上官单惊的花容失色。
原本她也就随口一说，但是看杨晨的反应，反倒是证实了某些猜测。
如果独孤家是想造反，还想拉上官仪下水呢？
但又凭什么，他们认为上官仪会听他们的，而不是去皇宫高密？
可现实是，上官仪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还在家里躲起来……
这态度，就已经很危险了。
上官单背后激起一层冷汗。
虽然上官仪对她做的事情很不近人情，但是不可否认她暂时还做不到看着上官一族全族走上一条覆灭之路。
就算选择独孤家会是一个成功的选择，但成功之后上官一族要背负的骂名呢？
荣耀一世而被唾弃千年，这到底算选对了还是选错了？！
上官仪到底怎么选，杨晨没兴趣。
现在情况基本上已经明了了，独孤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跟波斯王族联系上，两边狼狈为奸妄图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又把爪牙伸向长安想要拉拢。
可长安的官员贵胄却出乎意料，根本没人买独孤家的帐，表面上客客气气的，私底下根本没人鸟。
独孤长岸八成是急了，就想着让上官仪帮自己。
上官仪好歹是长岸的老臣了，在这里人脉关系自然比独孤长岸要吃的开。
这算盘其实也没什么错，杨晨就是比较好奇，独孤长岸凭什么有胆子跟上官仪说这种事，还放心他不会反水供出自己。
八成，是拿住了上官仪的把柄，不然哪里有胆子敢这么干。
而且这把柄，绝对不是寻常的把柄，势必是要和抄家灭族之罪牵扯在一起的。
杨晨眉头微蹙，见上官单脸上满是紧张，便道：“此事非同凡响，你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上官单颔首道：“这是自然，只是……我还能做什么吗？我不袖手旁观，或许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杨晨道：“你是想救上官家出这个泥潭吗？”
上官单觉得自己很天真，这种谋逆之事，古往今来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从来都没有女人参与其中的。
“我是想，我这几天在上官家，看的出来他们父子也不是黑心烂肝的人，上官仪看重家族利益超过一切，但他也不是会胡来的人，我觉得，是不是他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否则他也不用把自己关在府里不出来。”
“你是想去找上官仪，问出独孤长岸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吗？”杨晨摇摇头，“没那么容易的，上官仪会承认才有鬼。”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能劝服他，或许能上忙呢？试试看才知道行不行。”
杨晨陷入沉思。
主要需要思考的问题有二。
一是上官仪如果知道上官单可能知道了这件事，那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对上官单做些手脚，叫她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又或者，就是同气连枝，豁出把柄被公之于众的危险站出来指证独孤长岸，但是……却没有证据。
二是，如果上官仪吃了秤砣铁了心，到时候和独孤长岸联手，八成上官单就会危险。
这两种可能，说到底其实还是非黑即白。
要么成功，要么成仁，即使有稍微柔和的中间处理，估计对上官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放心，我有把握不会让事情暴露的。”说着便站了起来，“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那两个婢女到底是上官家的人，我不能保证不会出事，杨公爷，我先回去了，如果有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等一下！”杨晨叫住她，“你若有消息，就想办法送到归云酒馆。那是我朋友的地方，他会转交给我的，毕竟我不能时时刻刻在长安，你想找我也没那么轻松。”
上官单微微颔首：“好，我记下了。”
出来的时候上官单坐的是软轿，但轿子停了好远，出了茶馆，又走了好一会才上了轿子。
杨晨远远看见她不见身影，这才又往皇宫里走去。
上官家。
上官仪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眉头紧蹙，心情烦躁又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独孤长岸会来这一手。
而且他们还会选在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勇气可嘉，还是说他们天真的可笑。
但如果仔细去想，若是没有把握，他们又怎么敢。
“难道是我在长安闭塞太久，浑然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门外小厮忽然推门进来：“老爷，大小姐过来了，说是找您有事要说。”
“她过来做什么？”上官仪一听到大小姐，便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最疼孙女，可现在，他的孙女已经死了，据说被丢在乱葬岗，上官飞找到现在也没确定到底在哪里，而外面那个女子，顶替了自己的孙女，却又偏偏，是他自己强迫人家的。
虽然知道自己有愧，可面对上官单，上官仪心里还是会不自觉的产生不适，甚至有些迁怒。
这些情绪自然是不公平的，但人非圣贤，劣根性如此，也无法控制住。
“大小姐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上官仪这才抬头看过去，透过缝隙，的确能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女子。
上官仪没有禁止上官单出去，但是这不代表他喜欢她这么做。
“让她进来！”
小厮低着头，应下后便退了出去，上官单提着裙摆，施施然走进来。
她其实和上官婉儿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是和上官婉儿浑身的书卷气相比，她又多了份刚毅，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上官仪一直让人在教她读书，此时此刻的上官单，整体看起来反倒是比正主还要好上几分。
“找我有什么事情？”上官仪顺手拿起一本书放在掌心，看似看的认真，实则眼神飘虚，根本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上官单站在他对面，这一幕全看在眼里：“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件事情。”
“你说即可，问完了就快些走，老夫还要看一会书。”
“当初上官大人让我顶替您的孙女，是不是为了上官家全族不遭人白眼和耻笑，不想被独孤一族视为仇敌，所以才会为了上官家的前途和颜面，想尽办法将我弄到这里来？”
上官仪陡然抬起头来，尽显老态的眼神里神色复杂，似乎情绪颇为激动，但是好半晌，他猛地泄了口气：“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你，老夫无颜面对你，也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若是故意来挖苦讥讽我，那就赶紧说完就走。”
“我没有要来挖苦你，这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除了让你心里难受不好过之外，什么都不会改变，再者，后来我是自愿留下的，上官大人，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是世上应该最熟悉却又是最陌生的亲人，我留下，是因为我理解你的想法。”
上官仪微有动容：“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番话，是想要我感激你吗？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应该感激你，事实上，我也在这么做，只不过我的孙女刚刚没了，我心里实在无法接受……”上官仪忽然冷笑一声，“说到底，我自作自受罢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想着走捷径，又哪里会走到这一步，非但没了一个孙女，还被独孤长岸威胁，进退两难。
这就是报应！
“上官大人，我跟你至少有一点是相通的，我们都不想上官一族没落，甚至如果有机会，上官一族逐渐繁盛，可以成为一个大家族，那么既然如此，你铤而走险就没有必要了，因为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是被耻笑和敌对，而是灭族之灾。”
上官仪猛地心头一震，瞳孔剧烈一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那天你和独孤长岸说话，虽然避开了所有人，但是很不巧的是，我碰巧在。”
“你！你！”上官仪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前方，又骤然往后退了几步，嘭的一声撞翻了后面的书架，哗啦啦读书排山倒海般砸在地上，闹出不小的动静。
“上官大人，你不要慌张，我其实并没有听清楚具体的内容，所以我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左右为难。”
上官仪仍旧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那你……来找我又是做什么？”
“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上官大人，你应该很清楚，以如今大唐的声势地位，想要夺取，是完全不可能的！以卵击石的下场，难道还要我来教吗？”
上官仪颤抖着身子缓缓坐下，低沉半晌，面色苍白，几乎嘶哑的声音极其刺耳：“所以……他们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上官单怔愣片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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