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陆承抱了许青舟很久。
他慢慢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沉默着，从柜子里翻出睡衣、牙刷丢给许青舟，便离开了房间。
许青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仰躺在陆承的床上。
房间里充斥着陆承的味道。床上、枕头上，都是一股让人熟悉的气息。
许青舟睁着眼睛望天花板，像在想什么，但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渐渐觉得困顿，闭上眼。但翻来复起，还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清晨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青舟打开门，见是陆承。
陆承敲门的手还没放下，见到许青舟，喉咙动了动，似乎有些尴尬。
他身后站着许笑嫣，探出一个脑袋仰头叫道：“爸爸，早上好。”
许青舟低头，陆承趁机便说：“我做了点早饭，吃完，一起送柔柔去上课吧。”
许青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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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洗脸刷牙，然后开门跟着陆承到餐厅。
餐厅里，许笑嫣已经先坐在了她专用的架高的椅子上。脖子下面围着一张垫布，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子，正在晃悠腿。
许青舟在许笑嫣旁边坐下。没一会陆承从厨房出来，端了三杯牛奶，又给三人的瓷盘子里一人盛了一个煎鸡蛋。
鸡蛋被煎的歪七扭八，一副“很努力很认真的做了，但确实不是很熟练”的模样。
许青舟看了眼陆承，看他又从锅里，给许笑嫣夹个几个培根卷。然后从纸袋子里拿出牛角面包给许笑嫣。
但给许青舟的却是油条和酱菜。陆承自己和许笑嫣吃一样的。
许青舟问陆承：“鸡蛋你做的啊？”
陆承坐在餐桌对面，正埋头大口吃东西。
他三两口吞了一个小面包，才沉着嗓子“嗯”了一声。
许青舟用快起夹起鸡蛋咬了一口，上面酱油淋得有点多。
许笑嫣嘟着嘴，冲许青舟解释：“平时是季涵哥哥过来做，或者他带过来早餐。今天是陆叔叔出去买的，然后鸡蛋也是他做的。”
“好吃吗？”陆承没看许青舟，盯着许笑嫣问。
许笑嫣砸吧砸吧嘴巴，煞有其事地说：“还行吧，继续努力！”
于是陆承便笑了一下。
许青舟放下鸡蛋，去吃油条，许笑嫣突然又问：“为什么爸爸吃的和我们不一样？
陆承解释：“因为你爸爸喜欢中餐。他以前给我做饭，都做这些，但自己吃别的。”
许笑嫣就说：“那我们吃的是西餐吗？所以要用刀叉！是不是爸爸不会用刀叉只能用筷子，所以才只能吃中餐是不是?”
许青舟张口欲答，陆承突然咳了两声，扭着头反驳：“谁说的，你爸用刀叉吃西餐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许青舟，对许笑嫣低声道，“样子可漂亮了。你看过旧上海的电影吗，就跟那种年轻的刚留洋回来的知识青年似的。样子特别儒雅，你没见过吧？”
许笑嫣摇摇头，然后问：“那为什么陆叔叔见过我却没见过？”
陆承噎了一下，许青舟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轻声斥道：“柔柔！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小时候爸爸妈妈怎么告诉你的？”
许笑嫣低头鼓着嘴：“食不言。知道啦~”
三个人开始不声不语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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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以后，陆承开车，送许笑嫣去上课。
到了车库，许青舟才发现陆承换了一辆车。他之前爱开的那辆迈巴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是一辆非常粗犷的奔驰G500。哪怕是许青舟不懂车的人，也知道这车非常贵。
车子底盘高，陆承拉开后座车门，许笑嫣爬上去，自己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
然后陆承打开副驾驶的门，瞥了一眼许青舟，又扭头看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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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很尴尬，可是他又不愿意将这种尴尬表现出来。
许青舟想。
昨天晚上剖白心迹，让他在今天早上，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想要亲近，又害怕推远。
许青舟上了副驾驶，见陆承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到驾驶座。
在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很长一段时间，许青舟曾经试着观察过陆承。他总是能从一个细微的眼神里辨别出陆承是高兴还是不满，满意还是愤怒。
然后他发现陆承真的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在想什么、或是想要什么。其实都能从眼睛里寻找到蛛丝马迹。
甚至现在，
许青舟知道今天一早上，其实陆承有些尴尬。昨天晚上，这件事情让他在面对许青舟的时候都很尴尬。但是他很好的克制住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青舟试着观察、了解陆承。然后他发现陆承真的是个很好懂的人。他总能透过陆承一个细微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把公司做这么大的。
甚至现在，明明人都还在接受调查，却仍然不管不顾的换了一台这么张扬的车。
一方面是想要示威。
另外一方面，又好像是很努力的想把过去痕迹都抹掉一般。
从文城的房子里搬出来，换掉车、手机、所有的生活用品。
他要抛弃的东西很多，想要重新开始。有些东西能做到，可是有些东西……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挣扎了，但做不到。
许青舟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那么了解陆承。
或许此刻内心就不会觉得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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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从别墅开到市中心，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上课的地方到了，陆承把车停在门口，许笑嫣熟门熟路的跑下去，和老师同学打招呼。
年轻的女老师迎出来，对着陆承笑地特别灿烂。
“又来送侄女上课啊，陆先生每次都这么准时。”
陆承站在车旁边点点头，回头去看许青舟。
许青舟没下车。他只是透过车窗玻璃，望着女儿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欢快身影，神色中有点怅然。
“这位是……”女老师有些好奇的问。
“柔柔的父亲。”陆承有些不耐烦的解释。
“原来是您哥哥，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呢。”女老师热情的笑道，然后同许青舟打招呼。
许青舟听见“哥哥”这个词，愣了一下。他应付式的点点头，然后对陆承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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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很快上了车，问许青舟：“下午五点再来接她。这会……我带你去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吧？”
许青舟摇摇头：“就一个月的时间，别买了……浪费。”
陆承顿时有点着急：“床单被罩之类的……不用也就算了。可是你过来连身换洗的衣服也没有。”
许青舟抿了抿嘴唇：“文城的公寓里，还留着很多我的东西。”
陆承顿了一会，低头说好。
“那现在我带你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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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又一次发动，渐渐朝着市郊的高速上开。
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许青舟突然说：“算了，去买新的吧。我不想回文城。”
陆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开心起来。
他很细微的勾了勾嘴角，点头说好。然后调转车头，就往商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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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是在申城的江边，叫佛罗伦萨小镇。仿照国外的购物村，欧式建筑的街道两旁尽是各种奢饰品专卖店。工作日人不算太多，许青舟下车以后，左右张望一圈，看到了几个自己勉强认得出的牌子，声音里忍不住带着磕绊。
“怎么是这种地方啊……这里东西都太贵了！”
陆承锁了车说：“我给你买啊。”
许青舟扭头就走：“我不想用你的钱！”
他走了几步，回到车边，拉车门却发现拽不动。
许青舟有点生气的回头去看陆承，见到男人站在原地，低着头，有些烦躁的搓手指，大概是个想抽烟的动作。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他低头道歉，很不甘愿，但还是伫立在原地。最后憋了半晌，有抬头冲动地说，“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许青舟看出了陆承的不安，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又走了回去。
“随你吧，一个月，你愿意怎么样都行，你开心就好。”
他越过陆承往前走，低下头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我是真的对很多事情，都觉得无所谓了。”
陆承跟在许青舟身后，有些想拉他的手，但探了几回，还是没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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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购物广场转了几家店，大部分都是许青舟站着，陆承拿出衣服，在他身上比。现在天气还很热，但马上就要入秋。陆承给许青舟买了衬衫，裤子，皮鞋，还有风衣、休闲装零零总总好多。
导购见他痛快，也乐得不行。嘴里一个劲儿的夸着许青舟：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整个人气质真好，文雅有秀气。
最后许青舟被夸得耳根都红了，把陆承拽了出去。陆承却得意的不行，对许青舟道，“你说了无所谓，走，去下一家。”
最后他给许青舟买了一堆东西。不让许青舟拿，自己又拿不了，没办法打电话从公司叫了一个小助理，帮着一趟趟往车上搬。
许青舟看得出来，陆承在很努力的想要讨好自己。
而那种明明做着不擅长的事情，却还是不断地勉强着自己的姿态。
让许青舟有一丝丝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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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在想，陆承又何苦呢。
他的条件那么好，无论是身高、长相、工作、还是金钱。
想要接近他的人那么多，想扑上来讨好他的，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他何苦要委屈自己，去迁就一个像许青舟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啊。
报复他、毁了他，陆承都已经做到了。
现在他却在说，他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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