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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雁文学 >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爱 > 第二十三章 子之于母,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小鹤的公公苏秉仁肠胃欠佳,整个人显得瘦削高挑,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大家长的风范,在北部平原的那个村里也是倍受尊敬,十里八村的红白喜事总有他的身影。

  婆婆以前总说,苏发他爸可不能来,他心思重受不了气,气他一次就把关系拗断了。

  确实,让这样一个自尊心有点高的人,来大城市里和儿子儿媳同居一个屋檐下、日日煎熬,很是为难。

  但想想整个小区哪个爷爷奶奶不是舍家舍命地在给儿孙奉献?为什么自己家爷爷就不能多牺牲一下呢?

  思及此,小鹤把刚升起的那点同情心又彻底给掐灭了。

  这次好说歹说来了这一个多月,就已接连生了两场气。

  第一次吵架,苏秉仁后来知道自己是被老婆蒙蔽了,给儿媳妇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心中总有点歉疚;

  第二次吵架,虽然自己老婆闹得动静更大,但仔细想来,也只是因为她不懂城里规矩而闹出个笑话,没想到苏发却反应那么大,完全不给自己妈留一点面子,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

  所以,苏秉仁虽然这次没急着收拾东西回家,胸中的气闷却比上次更甚。

  明眼人一想就明白,不让婆婆在家放垃圾,肯定是儿媳妇提的要求。儿子已完全占到他老婆那一头。

  苏秉仁慢慢咂摸出儿子已经跟远在农村的老家隔心了,而且也调教不了自己媳妇,这是最让他气闷的。

  小鹤的婆婆刘招娣腰板挺直、吃嘛嘛香、想骂就骂,比世面上常见的老太太还要矮上一截,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得罪起人来也是家常便饭,最让人嫉妒的则是她天一擦黑挨上枕头就能睡着的本事。

  以小鹤的经验观察,婆婆的情绪经历一天已调节归位,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被叫警察的糗事,大嗓门继续吆喝着,操心着全家老少每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

  这样的本事既让人嫉妒,又让人生气。

  对着刚回来的小鹤,婆婆照例叫苦连天,说阿福中午没午睡,一直折磨人,到现在又有困意了,就一直和爷爷较劲,老两口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他颠散架。

  小鹤走过去替下爷爷,跟阿福轻声细语,又放了一水槽水,由着他玩了满身。

  奶奶站旁边一个劲儿地心疼“哗哗流走的钱”,爷爷则说不能这么惯孩子。

  小鹤装听不见,阿福玩了几分钟玩够了,就顺利抱出了卫生间。

  一边给阿福换掉湿透的衣服,小鹤一边催阿俊去卧室写家庭作业。

  这周开始,阿俊有书面作业了。

  虽然暑假提前集训了一个多月的写字,还提前学了小半年的一对一拼音课,阿俊写作业的速度依旧堪忧。

  写三个、擦两个,写一行、哭一场。

  以前,小鹤听同事讲起她儿子刚上小学写作业时候经常哭鼻子,小鹤暗地里嘲笑她儿子心灵脆弱,一点作业就能打击成这样。

  谁知,现在的阿俊写起作业,每天晚上都要哭上一场!

  一坐到书桌旁,哪是写作业,分明就是上刑场。

  而母亲呢,正是那行刑的刽子手。

  这样下去,写不了几天,母子情深就要宣告恩断义绝。

  作业写到一半,奶奶来催二人吃饭。

  今天苏发加班不回来吃,大家就简单吃了奶奶做得卤面。

  饭后阿俊继续写作业,小鹤去收拾好碗筷,奶奶去关门睡觉,爷爷则陪着阿福玩游戏。

  过一会,阿俊让妈妈进去检查、签字,又理好书包,一天的功课终于宣告完毕。

  阿俊不理小鹤让他整理一下第二天衣服的额外要求,而是把这任务留给妈妈,自己急着去客厅里透口气。

  阿俊一出来,就看见阿福把自己辛苦搭好的乐高玩具拆得满地都是,走上去照着弟弟的头就咣咣咣敲了起来,弟弟被打得哇哇大哭。

  “阿福,看你干的坏事!”阿俊恨得咬牙切齿。

  爷爷大叫着让阿俊住手,不让他打弟弟。

  阿俊不听,爷爷就动手打了阿俊的屁股。

  正打着呢,苏发加班回来了,爷爷停了手,阿俊哇哇叫。

  “弟弟玩坏了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打他,还要打我?你是个坏爷爷!”阿俊一边哭一边投诉自己的爷爷。

  “弟弟小,你大了,你是哥哥就要让着弟弟。你没听过孔融让梨吗?”爷爷气恼地看着阿俊。

  阿俊摇摇头,说自己没听过。

  “孔融四岁的时候,与哥哥们一起吃梨。在拿梨的时候呀,其他几个哥哥都捡大的挑,只有他拿了最小的一个。他爸爸就问他,为什么要拿最小的呀,孔融就说,因为我年龄最小,所以就拿小的了。你看弟弟都会让着哥哥,哥哥更要学会让着弟弟。”爷爷一心一意地劝阿俊。

  小鹤心想这个故事怕是不太合适眼下的场景吧。

  果然,阿俊完全没有领会爷爷的意思,“对啊,他人小,本来就该吃的少。我是大哥哥,就要吃的多。阿福没有孔融懂事,还要破坏哥哥的东西。”

  “谁教你这些歪道理?”爷爷鼻子都要被气歪了,怎么阿俊小小年纪就一身反骨,自己多吃多占貌似还理所当然了。

  看着苏发冷着一张脸坐到沙发上,也不去教育阿俊,爷爷更是生气。

  “苏发,你看你教的好儿子,一点不知道让着弟弟,谁也不怕,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苏发沉默了一会没发言,看自己老爸还定定地看着自己,就开口了。

  “爸,阿俊虽然比阿福大了几岁,他确实也没义务一定要让着弟弟,他的东西被弟弟破坏了,他可以表达自己的生气。”

  “那他就可以去欺负弟弟、打弟弟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爷爷一脸地不可思议。

  “规矩当然有,他打弟弟是错的,但弟弟拿他东西也是错的,不能光看到哥哥的错。”苏发的声音淡淡的。

  “弟弟那么小,他懂什么,玩具放那里,他不玩,还不能让弟弟玩了。这家里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都去哪了?”爷爷却不依不饶,原来是儿子的思想就坏了,怪不得阿俊也要跟着坏。

  “爸,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看的。就像你刚讲的孔融,你知道孔融大了还说过什么话吗?他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意思就是,父子之情也不过就是情欲发作的产物,母子情深就像那瓶子里放着一个东西,拿出来之后就分离了、没什么关系了。讲孝道可以,也不能愚孝,时代不同了,不能只坚持老一套。”

  爷爷愣在了那里,仿佛不认识自己儿子一般,不知道苏发的这些言论从何而来。

  之后一晚上,爷爷都很安静,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睡前,小鹤怪苏发对爷爷说话有点直接,老人年纪大了肯定不喜欢他那些怪怪的言论。

  苏发也有点后悔,可是又说起今天在公司已忍了自己领导一整天,回到家还要限制言论自由实在要憋出内伤了。

  小鹤也明白,苏发的工作单位严肃刻板,跟深宅大院的规矩一样多,苏发的心情可以理解。

  小鹤又说起明天打算带阿俊去医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多动症。

  苏发极力反对,认为这些检查毫无科学性可言,跟问卷调查差不多。

  小鹤在阿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其实就去挂过号,但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带孩子去看,就把号给退了。

  这次小鹤却很坚持,“哪怕是求个心安也好,你就让我去试试吧。”

  “那我不管了,你自己决定吧。不过我也提醒你,别让阿俊受二次伤害就好。”苏发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了。

  一夜无话。

  ***

  第二天,早上大概四五点钟,小鹤怀着深重的愧疚感从梦中醒来。

  梦里领导交给小鹤一张纸条,让她务必去参加一项重要考试。

  可惜,小鹤转眼就弄丢了纸条,只隐约记得,匆忙看到的考试地点,是在家附近某条路上的345号。

  小鹤先是被各种事务拖累,难以出门。

  好不容易挨出门,又是转车不顺、坐过站、走错路等各种波折。

  忙活了一晚上,小鹤终究也没找到考试地点,就那么东奔西突地谴责了自己一夜。

  小鹤醒来还在回味梦中的情景,做出这样的梦,证明自己最近压力又大了。

  小鹤担心着阿俊的问题,她想叫起苏发再讨论讨论,又想着没必要大早上把苏发吵醒,只为讲说了很多遍的车轱辘话。

  小鹤躺在床上回想,为什么阿俊会那么调皮,不知道到底真的是多动症,还是只是家庭环境把他教养坏了。

  阿俊的生活环境和小鹤小时候截然不同。

  小鹤小时候妈妈最是温柔,很少因为日常小事对小鹤发过火,不像小鹤动不动就会因为阿俊的课业、作风生气。

  最关键的还有,小鹤、苏发跟婆婆相处这么多年,始终充满浓浓的火药味,这就给阿俊阿福创造了一个充满吵架声音的成长环境。

  阿俊作为一个10后,还不如小鹤这个80后生活的宽松惬意,小鹤觉得自己家真是特别委屈了阿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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